2012年3月5日 星期一

接通法界__萬法簡史/肯恩.威爾伯







第七章接通法界

問:我們必須非常仔細的聆聽才行。你的意思是四種真理都得聽進去?
威:從最廣義的說法來看,真理就是接通實相;真正觸及真、善、美,對不對?
但是會接通,就表示也會脫節。我們可能會迷失,被矇蔽,會錯意,評估錯誤。我們可能會脫離真、善、美。
所以集體人類在進化過程中,經過痛苦的試誤,找到了幾種方法可以驗證我們是否接通了法界,是否觸及了真理,或者迷失在虛假之中。我們到底是在揚善或隱善,是感動於美還是助長了墮落。
換句話說,人類經過痛苦的學習和努力,才找到一些有效性判準,來幫助我們驗證自己是否觸及了實相.是否正確無誤的接通了豐富多元的法界。
問:所以這種判準:
威:這種判準本身就是我們連接神性的途徑,也是接通法界的方法。這種判準強迫我們面對實相,遏止我們的自我幻想和自我中心傾向,並且向法界要求證據迫使我們走出自己的侷限!這是法界憲法中的制衡條文。
問:前面說過,善待四大象限及其真理,高層意識才會平衡而完整的浮現。要得到全層次,首先必須掌握全象限。
威:我覺得這是很真確的。
問:所以也許我們可以環繞四大象限,簡單敘述一下這四種真理是什麼,加何進行有效性判準。
威:這些東西都列在圖7-1當中。開始討論以後,我保證會用很簡單的話扼要的說明!
命題真理
問:「真理」能不能有一個簡單的定義?
威:大多數人所說的真理都是呈現式真理(representational truth),講的是明確的位置或對應關係。我提出一個聲明或命題,指稱或敘述具體世界的某個事物。譬如我說「外面在下雨」,我們想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想知道這句話的有效性或「真實狀態」,於是我們走到外面看一看。如果外面真的在下雨,我們就說「外面在下雨」這個聲明是真的。
問:或者這個命題是真的。
威:沒錯。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定位程序。我們會做個驗證,看看命題是否符合事實,與事實一致,地圖是否反映了真實領域(真正的情況往往比較複雜。我們可能還會反證地圖;反證若是不成,我們便假設地圖是正確的)。但是在這裡,基本的觀念卻是,憑藉呈現式真理或命題真理,我的聲明不論如何都指稱了一個客觀事物的狀態,而精確的與這個事物、對象或過程對應。
問:所以,命題真理基本上只處理了外部、客觀或右手次元的東西?
威:對。右上象限和右下象限包含的是全子看得到的、經驗性的、外在的面向。這樣的面向都有很明確的位置,很容易就看得到。因此我們用命題式真理將這種對象、過程、事物與我們的聲明連結起來,這又叫做真理相應論(the correspondence theory of truth)。
這一切都有道理,也都很重要;我絕不會否定經驗性呈現法的重要。問題是故事不只是這樣而已,況且這並不是最有趣的部分。

真實性

問:所以,我們可以用經驗性定位程序來呈現腦、行星、生物體、生態系統等客觀事物狀態。這種經驗性地圖和「外面在下雨」這種說法大同小異。這就是客觀命題。
威:對。但如果我們轉過來看左上象限個體全子的內在,卻會看到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命題。左上象限的問題不是「外面在下雨嗎?」,而是「我告訴你外面在下雨,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時問題已經不在於地圖是否符合客觀領域,而是製圖者是否可信。
左上象限說的不只是客觀真理,還特別說到內在真相。我的意思是,外面是不是在下雨你可以自己看,但是要知道我的內在、我的深層面向,唯一的方式就是問我,與我交談。這在前面已經說過了。我說明我的內在狀態時,也許會告訴你真話,也許會說謊。除了交談、對話、詮釋,你沒有別的方法可以進入我的內在,況且我還可能會扭曲、掩飾、誤導;簡單的說就是,我會說謊。
所以我們在右手象限行進的時候,用的是命題式真理──簡單的說就是「真」──這種標準,但是在左上象限行進時,用的卻是真實、真誠、誠實、可靠等標準。這時重要的是主觀的誠實而不是客觀真相。真相和誠實──這兩種標準截然不同。
問:兩種判準截然不同。
威:對。這件事非同小可。內在事件是位於意識狀態裡面,而不在客觀事物裡面;不是弄清楚位置就一切了然了:要靠溝通和詮釋,而不是獨白式的注視。
但是在溝通的過程中我也許會欺騙你。基於種種原因,我可能不想呈現自己的內在;明明是這回事卻說成另外一回事。我把整個左手次元往欺騙之牆甩過去;我對你說謊。
甚至,這一點很重要──我還會欺騙自己,掩飾自己內在深處的某些地方,不讓自己知道。我也許是故意,也許是出於「潛意識」,但不論如何,我對自己的內在深層面向會做出錯誤的解釋;對我自己內在的事物,我可能會說謊。
從某個層面來看,「潛意識」乃是我用來欺騙自己的種種方法產生之處。我會矇騙自己,我可能因為環境當中發生的劇烈創傷而欺騙自己,可能是從父母那學來的,也可能是因為不願面對更痛苦的真相,而不得不採取防衛機制。
但不論如何,我的不真誠、對自己的不真實,對自己的主觀深層面向、內在狀態、深層欲望與意圖無法真實面對,這一切的所在即是潛意識。潛意識便是謊言所在。
問:所以我們談到心理分析和詮釋治療時,你才會說這種治療法的目標是在提供真實的詮釋。
威:對,完全是如此。「深度心理學」(depth psychology)和治療法的重點乃是要幫助人真實的詮釋自己。左手象限都是一些詮釋,治療也是以真實或完整的詮釋為主要目標。
我們曾經以某人對自己的父親缺席感到「悲傷」和「憤怒」為例。
這個例子表示我在童年的某個時刻開始把憤怒詮釋為憂鬱。或許我根本就是氣我父親老是不在,可是這種憤怒對小孩子而言太危險了,萬一我因為這種憤怒而殺死我父親怎麼辦?我最好不要有這種憤怒,因為不論如何我還是愛他的。所以我就氣自己,打自己。我很差勁,我不好,壞到骨子裡。這就有點令人沮喪了。一開始是憤怒,現在我卻說那是悲傷。
無論如何,我對自己的內在作了錯誤的詮釋,扭曲了自己內在的深沈真相。我開始把憤怒說成是悲傷,從此帶著謊言過日子。我不能對自己真實,否則就太痛苦了──這份痛苦就是我想殺死我所愛的父親──所以我寧可欺騙自己。於是我就這麼做了。我的「陰影」、我的「潛意識」現在成了謊言所在,成了不真誠的集中地,以及我躲避自己的內在空間。
我欺騙自己,然後又忘記自己在欺騙自己,所以我才會欺騙你而不自知。我會顯得很真誠。事實上,如果我真的完全矇騙了自己,甚至可能認為自己是在說真話。你要是給我測謊,結果會顯示我在說真話。經驗性的測試往往會這樣。
最後,因為我錯解了自己的內在,所以我也時常錯解你的內在。我從自己的內在切掉了某個東西──我跟這個東西解離,壓抑這個東西,脫離這個東西──我從這樣的狀態來扭曲自己的詮釋,對自己對別人都是如此。我的詮釋用謊言來加料,滲入了一些不誠實的東西。我錯解了自己,並且經常錯解你。
你可能會注意到我這一點,發現有個東西已經偏了。而我可能對你說出一些愚蠢的話,這時你可能回答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同時心裡想著:「他到底是怎麼搞的?」
問:所以,心理分析、完形治療、榮格學派等各種詮釋治療法都能幫助人接觸自己的內在,做真實的詮釋。
威:對,沒錯。在這幾種療法中,思想不是用來繪製客觀世界正確的地圖,而是要解除抗拒的心理,進入你的內心深處,學習對別人,更重要的是對自己報告你的內在真相。
這樣你的行為就會符合你的內在真相。你會言行一致;也就是說,你會左右兩邊一致。你會「說到做到」;你的左手會知道你的右手做了什麼事。一般我們說這叫做正直(integrity,也有「完整」的意思)。你會感覺這個人不會欺騙你,因為他從來沒有欺騙過自己。
當然,如果你是活在實驗室裡的技師──經驗主義者、行為主義者、系統理論者、奔馳的電腦、獨白的狂熱份子──的世界裡,就不會在意內心的真相,因為你不在乎內心的活動,你反正就是不在意。你要的是獨白式的真相,客觀的表相,經驗性的行為,系統網絡。你不注意內在的深度,不在乎真誠與真實。事實上,經驗主義的地圖上沒有一樣東西可以和真誠沾上一點邊!
你知道,「實相」這個東西不會有明確的位置。它不是經驗性的事物狀態,所以也不會在經驗地圖上出現;不管是物理學的地圖、生物學的地圖、神經學的地圖、系統理論的地圖、生態系統的地圖,都不會出現。實相屬於左手,不屬於右手!
然而,左手邊卻是你全部的生活世界,你實際覺知的一切,你的內在深層面。如果你活得很有深度,你就會從自己的真實、誠懇或可靠去了解自己和別人的內在深層面。
重點在於這一條深度之路已經被自欺和矇騙堵住了。你一想進入內在,就會碰到路障:你必須面對矇騙和自欺。
但就是因為這個道理,我們在這個領域裡才需要甩真理來導航。是的,左手象限所有的治療法都是在處理這個東西,要你對自己的內在作真實的詮釋。
問:可是不一樣的詮釋治療法,往往產生不同的詮釋。
威:對,這個說來話長。或許我只能說,各種詮釋治療法的差別主要在於詮釋的深淺或高低。我們說過,左上象限其實是一種意識光譜──的覺知發展程度的光譜。各種治療法接通的覺知層次都不一樣,也都以自己偏愛的層次作為參考點,而發展出自己的詮釋體系。
我們知道所有的詮釋都受制於情境的脈絡,各種治療法都有自己偏愛的情境脈絡,也在自己偏愛的脈絡中發展出詮釋。這沒什麼對錯,只是我們必須找出其情境脈絡及偏愛的層次,釐清其詮釋的位置所在。
佛洛伊德強調情緒欲力層面,認知治療師強調語言層面,超個人心理治療師強調靈性層面。但他們面對的都是一些掩蓋這些層面、不讓自己看清楚真實面的謊言、扭曲、自我欺騙,一些矇蔽我們的情感、自尊及靈性的謊言與扭曲。
問:所以,全光譜(full-spectrum)模式屬於一種合成故事,涵括意識光譜的每一個層次及每一個層次最有效的治療法。
威:對,這是全光譜模式的課題之一,已經有許多人在做研究了(部二會討論)。這個領域已經有一本很好的概論書,那就是羅傑.沃許(Roger Walsh)和法蘭西斯.馮(Frances Vaughan)合著的《超越自我之道》(Paths Beyond Ego)。
不過我的基本觀點是,這樣的左手象限治療法或詮釋治療法,一旦剝掉其中的排他性或單層偏頗傾向,就會發現其中確實有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可以教導我們,讓我們了解自性──意識──的每一個層次,了解那些能夠幫助我們進入這個次元的正確詮釋。
因為光是真理還不足以使你自由,只有實相才能讓你自由--這真是一個驚人的事實。
公正
問:那左下象限呢?
威:左下象限的關鍵就在於,主體的世界乃是位於互為主體的空間或文化空間之內。主體空間一開始之所以會產生,就是因為有這個互為主體的空間。沒有這個文化背景,我個人的思想就毫無意義了,甚至連對自己解釋自己思想的工具都沒有,連思想都不會發展出來;我會變成「狼童」。
換句話說,主體空間和互為主體空間是分不開的。這是後現代或後啟蒙時代最偉大的發現。
因此,左下象限的判準不在於客觀的命題式真理,也不在於主觀的真實,而在於互為主體的適應性。因為這個文化背景提供了共同的情境脈絡,才使得我的思想和詮釋有了意義。所以,這裡的判準涉及的是人和這個背景的「文化適應性」(cultural fit)。
問:那麼這個判準的目標到底是什麼?我們有客觀真理,有主觀真實,有互為主體的:什麼呢?
威:這裡的目標是「互相的了解」。不是說我們一定要互相「同意」,但至少可以互相「了解」吧?如果不能互相了解,我們絕對無法共同存在於一個文化之下。首先,如果沒有這份了解,你我有辦法安排什麼互為主體的空間,讓我們對某些事彼此會心嗎?我們有辦法找到共同的文化背景而有利於彼此的溝通嗎?我們之間有辦法找到文化適應性,共同的意義嗎?若想有溝通,這一切都必須有某種程度的基礎才行!
問:所以,這裡的目標並非客觀真理的定位,也不是真實而已,而是要互相了解?
威:對。這裡面有非常多的面向。你我如果想在同一個地方生活,就必須先對某種道德和倫理達成共識;找出共同的法律。我們必須找到一種共同的東西,交疊在每個人身上,顯示出大家的相同之處,某種集體性的認同。這樣我們才會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也有的東西,彼此才會關懷照應。
文化的適應性涉及的就是這個東西,亦即共同的意義、正當性、公正性等等有關背景的東西。我說過,這個背景就像你我共同制訂的契約,譬如社會契約,有時根本就是社會契約。譬如我們會對投票權年齡或高速公路時速限制等問題達成協議。這就是文化的適應性;我們彼此同意一些規則,一些共同的意義,如此才能互相適應。
但文化的適應性多半不是自覺的契約,多半存在於很深的背景之內,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某些深植於背景脈絡之內的語言結構、文化行為,我們至今還在發掘,還在了解(這是海德格的主題)。但重點是,這些結構或行為不論來自何處,都無法逃脫讓主體空間得以發展的互為主體網絡!
相互了解之所以不得了,不在於我能夠用「狗」這個字來描述狗,不在於我能夠說「這是我的意思」。互相了解之所以不得了,就在於我這樣做的時候,你竟然知道我的意思!至於那種純屬經驗性的指稱,就算了吧!看看這份互為主體的了解,那才真是神奇呢。互為主體的了解,表示你我在某種程度之內可以進駐對方的內心;你和我有共同的深度。我們共同指向真理,你我都處於真實當中,所以我們才會互相了解。這真是奇蹟。尋找神性,可以從這裡開始。
問:這就是文化適應性,或者說公正性。
威:對。這就是共同的善、正當性、公正性。共同的善是如何達到的呢?要讓大家在共同的文化空間裡活得公平而有尊嚴,我們需要什麼正當而又適當的東西呢?我們的主體性存在完全依靠共同的互為主體空間,共同的世界空間,然而我們該如何安排自己的主體空間,使其與我們共同的互為主體空間、共同的世界空間密切相連,一起運作呢?
不是在位置明確的空間裡安排客體,而是在集體文化的內在空間裡安排主體。
這不只是真實而已;不只是真,同時也是善。
問:所以你說過的,文化適應性或公正性,從倫理、道德、法律,到團體、集體認同或文化的背景脈絡等等,包含了一切東西。
威:對,我們將這一切總合成共同的世界觀或世界空間,並且說其是「文化的」,屬於左下象限。
記住,每一個全子都有這麼一個文化空間,不是簡單的、單純的全子就沒有。所以互為主體性交織在法界的每一個層面。不是「我」裡面的神性,「他」裡面的神性,「他們」裡面的神性,而是「咱們」大家裡面的神性。
我們後面討論環保倫理的時候也會發現,我們要的是眾生都達到公正的境界,也就是每一個人都達到深層的善。

功能適應

問:右上象限和右下象限的差別在哪裡?你曾經說兩者的判準不一樣。
威:右上象限是個體的外在象限,右下象限是系統的外在象限。所以右上象限是最嚴格的命題真理,指的是單一的事實。右下象限的命題指的則是社會體系,其判準乃是功能適應性(functional fit)── 各個全子在整個客觀體系之內互相適應。
問:但左下象限不也包含體系嗎?你說過的,文化適應性即是個體適應整個文化背景。這不也是系統理論嗎?
威:不是,原因是後現代的整個發展都在反抗啟蒙現代性。從某個角度來看,整個後笛卡兒時代的革命,都在強烈指陳系統理論其實是
最糟的笛卡兒二元論。釐清其中的原因乃是後現代性之所以進步的精髓所在。
問:我們現在就來討論一下這個題目,因為你的說法和系統理論家的說法正好相反。他們說他們是在矯正基本啟蒙運動典範。
威:正好相反。我們知道基本啟蒙運動典範是一種呈現典範、地圖典範、獨白典範,系統理論家做的也是這種事情,只是做得比較多而已。系統理論家並沒有矯正什麼,反而是在複製。
右下象限和左下象限處理的都是最廣義的「系統」,因為整個下半邊都屬於集體面。但左下象限卻是從內部及內在描述系統,描述意識、價值、世界觀、倫理、集體認同。右下象限則是以純然客觀和外在的說法從外部描述系統,它並不想知道大家如何在相互了解中互為主體的擁有集體價值觀,只想知道其客觀關聯物如何在功能上適應整個社會體系,而這個體系在這裡只是很明確的有個位置罷了。
所以,打開任何一本系統理論的書,你都找不到倫理標準,找不到互為主體的價值、道德傾向、相互的了解、真實、真誠、深度、完整性、審美觀、詮釋、詮釋學、美、藝術、崇高。只要是系統理論的書,打開來看,裡面都找不到這裡所說的任何一項;找到的都是其客觀的外在關聯物。只要是系統理論,你找到的都是在訊息處理管道中奔馳的資訊單位,電腦神經的回饋線路,獨白寫實網絡的動態活動,一層藏著一層的無限過程。這一切在社會體系和客觀網絡的過程裡都有明確的位置,但是在個體之中就沒有。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但這一切完全不理會人的內在,不理會實際的生活經驗、價值、生命的世界──獨尊集體的右手象限,卻棄左手象限不顧。
問:但是你為什麼就不能和系統理論家一樣,直接了當的說系統理論乃是基本現實,主體面向只是這基本現實的一部分,一個大網絡的
一部分而已。就其基本性質而言,這個網絡己經包含了一切事物。
威:就外在性質而言是這樣沒錯!這個大網絡的位置一向都很清楚!就系統理論的方法而言,要「彌補」主體和客體之間的分裂,只要將主體簡化為「整體」系統中的客體就可以了。系統理論將種種主體和互為主體的狀況簡化為互為客體的適應性(interobjective fit)、功能適應性、獨白式的適應性。
這就是基本的啟蒙運動典範。泰勒、傅柯、哈伯瑪斯都指出過,系統理論依舊是一種化約主義夢魘,而且更甚!他們把左手邊所有的面向都簡化為大系統、大網絡當中的右手主張。
問:這就是你所說的隱微化約主義(subtle reductionism)。
威:沒錯,隱微化約主義。粗糙化約主義我們都知道,就是將所有事物都化約為右上象限的原子:的確很粗糙。隱微化約主義不幹這種事!事實上,隱微化約主義對粗糙化約主義的批評是很厲害的「但接著它自己卻馬上落入粗糙化約主義裡,把左手所有的面向都簡化為右手的關聯項目。由於右手層面普遍具有功能適應性和系統觀點,所以看起來好像十分完整又無所不包,但其實你已經把整個法界的內在開腸破肚,把所有全子的生命世界搗爛了。
系統之內有重重的客觀系統──生物體之內有細胞,細胞之內有原子;生物體是生態系統的一部分,生態系統是生物域的一部分,依此類推。換句話說,這就是功能適應性。右下象限的真理呈現於個體全子與整體系統的功能適應之中,也可以說個別全子乃是互聯網絡的網線,而這個互聯網才是最初的現實。所以,系統理論家總是在談集體系統──蓋婭、生態系統、互動互聯網、生命網絡,以客觀定位表達的資訊流程表、行星聯邦、全球網路等等,這些都是以客觀的、獨白式的說法在談問題。
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卻完全忽略了左手層面。因此,系統理論家抨擊粗糙化約主義固然可佩,但自己卻完全陷在隱微化約主義的獨白式狂熱之中。最近有學者指出,這正是啟蒙運動夢魘的根源。
問:系統理論的確自稱為獨白科學。
威:對,這一點我們不用和他們爭辯。他們完全正確,也說明了一切。
問:左下象限與文化適應性,右下象限與功能適應性,兩者之間的差異,會不會和研究祈雨舞的兩種途徑的差異一樣?
威:對,非常像。左下象限是變成參與其中的觀察者來研究社群,試圖從內部了解社群。要記得,左下象限的判準乃是相互了解;這種相互了解是從參與其中成為觀察者而達成的。你進入了社群的內在意義。但唯有了解其文化適應性──唯有依據祈雨舞與整個文化、語言意義、行為構成的背景相互調適的情形來了解祈雨舞的意義,才能了解社群的內在意義。參與其中的觀察者或進行解釋的詮釋者,可能會發現祈雨舞乃是一種自然神聖儀式。這就是它的內在意義;你必須沈浸在那個文化背景中,了解其中共同的世界空間、共同的情境脈絡,才能了解其內在意義;這樣你才能作正確的詮釋。
然而,今日的標準系統科學家或系統理論家,竟然對任何內在意義都沒興趣,反而對祈雨舞在社會系統中執行的功能有興趣。當地人說這種舞蹈有什麼意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舞蹈本是客觀社會系統的一部分。這個客觀系統多方面決定了個體參與者要做些什麼事。這種舞蹈真正的功能就在於提供系統自動創生性的自我維護(autopoietic self-maintenance)功能。祈雨舞是社會系統維持其社會完整性,亦即功能適應性這個做法的一部分。它提供了一個共同的儀式,將社會凝眾力組織起來。這一點可以從客觀的觀點,從「經驗的」、實證的──客觀與獨白式的──觀點判斷出來。你甚至可以用獨白式觀點畫出其中的流程表,但絕對無關乎原住民對這一種舞蹈的體驗!
問:但是,你應該不至於認為這兩種途徑一個對一個錯吧!
威:照我的看法,我認為兩者都正確。一個是從內在研究社會文化全子,一個是從外在。一個討論主體在文化空間之內如何互相調和,討論你我如何相互了解,如何達成相互主體性;另一個則討論客體在實體空間、完全客觀的系統內或相互客體性之中如何互相調和。一個運用詮釋學或內在深度詮釋法,一個運用經驗分析式觀察法或可觀察行為之客觀分析法。亦即「這是什麼意思?」對「這是在幹什麼?」。
兩者都成立;兩者都是對方的關聯物。事實上,兩者都是神性顯現在集體的左手和右手面向。但是,唉!這兩門學科彼此卻處得不太好。兩隻貓打架,我們最好避開一點。

結論:神性的四個面貌

問:好。所以我們現在有的是四個象限,每一個都有屬於自己類型的真理、自己的聲音,都有自已檢驗真理的方法,自己的判準,如圖7-1所示。
威:對。這四種知識都是有效的知識,因為各自都建立在全子四個面向的一個面向之上。因此,這四種判準也可以由適當的社群予以改良、確認或駁斥。四種真理各有各的判準,可以經由制衡原理,謹慎的引導我們追求知識。各自在自己的領域之內也都可以除去錯誤;意思是說,錯誤的判準可以因為該領域發現了新證據而被推翻。所以,要是有哪一個象限宣稱只有他們的判準可以除錯,只有他們的真理值得學習,我們就一笑置之吧!
幾千年來,人類經過痛苦的試誤,才學會了檢驗真理的基本程序。
問:就是因為這樣,這種檢驗程序才這麼重要。
威:當然。這種真理是全體人類的寶藏,是人類面對虛偽、錯誤、欺瞞、欺騙,付出血汗,歷經淚水與動亂贏來的。百萬年來,人類慢慢的逐漸學會了分辨真相與表象,善與腐敗,美與頹廢,真誠與欺騙。
總而言之,這四種真理乃是神性照耀在表象世界的四種面貌。其中的判準端看我們如何與神性聯結,如何接通法界。正如我們一開始所說的,判準會強迫我們面對實相,抑制我們自以為是的幻想和自我中心傾向,並要求我們從法界尋找證據,迫使我們超越侷限!這是法界憲法的制衡條文。
所以只要遵循這條真理之路,我們就能順應法界之流,讓這道急流解放我們、超越我們自己;迫使我們克制那些自我維護的方式,使我們既深且廣的契入真理之內。從接通到和好,乃至於合一,直到在頓然的衝擊之下認清了自己的本來面目。這本來面目在每一個真理之中對著我們微笑,隨時在我們耳邊低語:請記得真,請記得善,請記得美。
這個在法界每一個地方低語的聲音說道:讓真理和真善美如虛空法印般照耀我們,永遠不會棄我們而去,也不能棄我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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