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生活、每天的生活是活躍的當下;永遠是活躍的,當下的。因此,如果你試圖用過去的東西即思想來了解當下的行為,那你根本不會明白;於是分裂就出現了,生活變成了衝突。
克:今天早上我們要一起談些什麼?
提問者:愛不是一種方法嗎?
提問者:先生,我假定時間和空間是我們的問題之一,這樣對嗎?
提問者:記憶和思想之間有什麼聯繫?
提問者:為了日常的生存,為了技術上的發展等等,我們必須有記憶,但記憶不也是障礙嗎?
克:不知你們有沒有聽清楚剛才的問題——我最好重複一遍。首先,愛有方法嗎?
提問者:愛不是一個方法嗎?
克:哦,愛不是一個方法嗎?很有意思的觀念,不是嗎?其他問題呢?
提問者:思想和記憶之間的聯繫。
克:夫人,你的問題是,在日常生存中,在技術發展等領域中,記憶是必要的,但記憶不也是障礙嗎?你們還有想問的嗎?
提問者:我們想了解所有的思想、情感和行為,但思想、情感和行為一直受到影響,心靜下來後,又受到抑制。我們怎麼可能了解呢?
克:那真的是你們全都感興趣的問題嗎?
提問者:我們的日常生活混亂無序——要怎樣著手實現秩序呢?
克:日常生活混亂無序,我們要怎樣著手實現秩序?是這個問題嗎,先生?
提問者:還是我們必須等待改變自行發生?
提問者:清晰思考是指什麼?
克:好吧。那我們就開始探究那些問題,好嗎?我們可以把所有問題都囊括進來予以解答。這樣可以嗎?
什麼是清晰思考?我們要討論這個嗎?可以的話,我們把它跟日常生活聯繫起來談。什麼是清晰思考?你思考清晰過嗎?我們最好不要討論得太快。首先,搞清楚我們所說的清晰是什麼意思,思考又是什麼意思。清晰——當你透過湖水看到湖底,一切都非常清晰,鵝卵石、游魚、水面的漣漪等等。在明亮的光線中,你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樹的形狀、葉子、樹枝、花朵——那我們所說的清晰是什麼意思?
提問者:直接的印象。
克:哦,不是的。輪廓鮮明的印象,這就是清晰?
提問者:透徹的了解。
克:你說清晰意味著透徹的了解,但我們還沒討論到那個層次。我們在談“清晰”這個詞的意思。
提問者:擺脫任何障礙。
提問者:如實看到事物,實實在在地看到事物真實的樣子。
提問者:拋開空間看到事物。
提問者:先生,有時候,如果我們同時看雲和月亮,看得併不真切,我們看到的是月亮在動,而不是雲。
克:先生,我們在討論那個詞,那個詞的意思,語義學上的意思。
提問者:更多細節。
提問者:先生,我認為看清楚跟光線有關。
克:先生,你能不能在開口之前花點兒時間用心檢查一下這個詞?我們所說的“清晰”這個詞是什麼意思?我清晰地看到你。我非常清晰地看到樹,看到夜晚的星辰。
提問者:沒有障礙。
克:沒有障礙。如果眼睛能夠非常非常清晰地看到事物的話。看清楚——那就是我們的意思,在沒有障礙、沒有阻擋、沒有屏幕、沒有塵霧的時候,如果近視,就戴上眼鏡,好更清楚地看到遠處的東西等等。清晰——就是這個意思——清楚了嗎?我認為對於那個詞的意思我們已經搞清楚了。
接下來,我們所說的思考是什麼意思?
提問者:推理。
克:思考,先生,思考是什麼意思?
提問者:(聽不清)
克:先生,注意。講者在問你一個問題。什麼是思考?
(聽眾打斷)
克:講者在問你:什麼是思考?
(更多人發話打斷)
克:講者在問你:什麼是思考?你卻甚至不給自己一點兒時間和空間去搞清楚什麼是思考。一個問題拋向你,這是你對的挑戰,你卻滿嘴不著邊際的話。你不說,“那我要怎麼搞清楚什麼是思考呢?思考是怎麼發生的?思考的根源或起因是什麼?”這是個挑戰,你必須回應。要回應這個挑戰(如果你想充分回應的話),你必須檢查思考是怎麼回事,它是怎麼發生的。講者問你——什麼是思考?接到這個挑戰時,頭腦做了什麼?你探索了嗎?
提問者:頭腦就在做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
克:請再聽我說會兒。你會有機會發言的,先生。給可憐的講者一個機會。當那個問題拋給你的時候,你的頭腦是怎麼運作的?你從哪裡找到問題的答案的?
提問者:頭腦。
克:先生,觀察它,認真思考,探究進去。我問你住哪裡,或你叫什麼——你立刻就答出來了,不是嗎?為什麼立刻就答?因為你已重複過你的名字無數次了,成千上萬次,並且你也知道自己住哪裡。所以在問答之間,沒有時間的間隔,對嗎?它是即時的。如果我問你馬德拉斯和德里或紐約之間的距離,你就會遲疑,對嗎?於是你查看你的記憶、你學過的東西或讀到過的東西,你說“距離是多少多少英里”。所以在問答之間,你花費了時間,時間延後了,對嗎,先生們?
當被問到“什麼是思考”,你會怎樣?你怎麼搞清楚這個問題?
提問者:我們要費腦筋提供所有的答案。
克:你怎麼辦,先生?
提問者:(聽不清)
克:你探索記憶,從裡面得到了什麼?答案是什麼?
提問者:我們一點兒一點兒研究,然後試圖把那些研究所得結合到一起。
克:先生,注意,我在問你,就在這個早上的此時此刻,所以不要等到後天我們都走了或死了,我現在問你,什麼是思考?你要么清楚答案,要么不知道,對嗎?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提問者:回答問題是頭腦的一個過程。
克:頭腦的過程是什麼意思?
提問者:先生,你到底想怎樣?我搞不明白。
克:我到底想怎樣?等一下,先生,你提了一個問題。我到底想怎樣?我想要的非常簡單。提出“什麼是思考”的問題後,我就想搞清楚它是什麼。 (聽眾發話打斷)先生,給其他人一點兒機會,不要忙著回答。我想搞清楚思考是什麼,它是怎樣發生的,它的根源是什麼。對嗎?很簡單,先生。那麼,它是什麼,它是怎樣發生的?也就是說,你問我一個問題,比如,“什麼是思考?”而我真的不知道,對嗎?或者我確實知道,我知道它的整個過程——它怎樣運作,怎樣開始,它的機制是什麼——對嗎?不是這樣?
提問者:我能感覺到它怎樣運作,但我不會解釋。
克:我能感覺到它怎樣運作卻不會解釋。聽著,先生,簡單點兒。我問你叫什麼。你聽到我的話,然後發生了什麼?
提問者:實際上你剛剛回答過了。
(各種解釋——聽不清)
克:你就回答了我,不是嗎?說你叫什麼什麼。這當中發生了什麼?
提問者:我參考我的記憶,我的記憶作出反應。
克:對了,先生,就是這樣。你的記憶作出反應,作了回答,對嗎?現在我問你,什麼是思考?為什麼你的記憶不作反應?
提問者:因為……(聽不清)。
克:也許是那個原因,先生,探究它,發現它。為什麼你不回答什麼是思考?你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會說出答案;如果你不知道,你會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哪個?
提問者:不知道。
克:這位先生不知道。我們試圖回答“什麼是清晰的思考”。我們多多少少了解清晰、清楚這些詞的意思。但我們發現思考的意思非常難搞清楚。我們說,它是記憶對挑戰的反應,對嗎?那個反應來自累積的記憶、知識、經驗。這很容易理解,先生。你從小聽一種語言,自然就學會了,你可以背誦,因為你積累了詞彙、詞義以及與詞相關的東西等等。你可以說這門語言,因為你積累了詞彙、結構等知識。記憶作出反應,記憶的反應就是思考。那麼,思考的根源、起因是什麼?我們知道,積累記憶後,我們就作出反應,那反應就是思想。我現在還想搞清楚——也就是說,為了搞清楚什麼是清晰的思考——我想搞清楚記憶的起因是什麼?這個會太難,太抽象嗎?
提問者:是我們的製約。
克:不是的,恐怕我推進得太快了,對不起。好吧,先生們。我不探究那個問題了。什麼是思考——我們現在知道了!所以當你反應時,當思想是記憶的反應,而記憶即過去(累積的經驗、知識、傳統等等),那個反應就是我們所謂的思考,不管它合不合邏輯、平衡不平衡、合不合情理、健不健全,它依舊是思考。現在,請跟上下一個問題,思想能清晰嗎?
提問者:不能,它總是受制約。
克:不是的,請務必去搞清楚。思想能清晰嗎?
提問者:(聽不清)
克:注意,你只是在假設。你靠抽象概念過活,這就是為什麼你無法實際。你靠概念、觀念、理論過活,一旦走出那個領域,就完全迷失了:如果你需要直接回答一些問題,關於你自己的,你就胡亂蒙混。我們問,“思考,即記憶的產物(記憶永遠是過去,不存在鮮活的記憶),思考,跟過去有關,它能清晰嗎?”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先生們。過去能產生清晰的行動嗎?因為行動就是思想,對嗎?
提問者:是的,確實如此。
克:先生們,我們了解問題了嗎?我們多少分析了“清晰”這個詞的意思,我們多少分析了“思考”是怎麼回事。那麼,我們問的下一個問題是,思考(即悠悠過去的產物,它不是鮮活的,因而永遠是陳舊的),那個思考,即陳舊的過去,能清晰嗎?明白嗎,先生?如果我的行動出於傳統(傳統即過去,不管高貴、卑賤還是愚蠢)——如果我的行動出於傳統——那個行動能清晰嗎?
提問者:不能,因為記憶和傳統屬於過去……
克:先生,我在問,脫胎於過去的行動,正在做的行動(the doing),它總是當下的,正在做的行動,而不是“曾做的”或“將做的”,而是實際在做的行動——它能清晰嗎?
提問者:行動這個詞和清晰這個詞彼此根本搭不上關係。 “清晰”跟看東西有關……
克:好吧。那行動能新鮮、直接,像你遇火就閃一樣直接嗎?所以我在問的是,“如果我們在過去的陰影中生活、運作,有任何清晰可言嗎?”先不管行動,這個詞會干擾你們——我知道它為什麼會干擾你們,因為你們從來不習慣行動,你們習慣的是概念性的思考。如果要面對行動,你們就困惑了,因為你們的生活就是困惑,不過那是你們自己的事。
所以,如果你的行動出於過去、出於傳統,那還是行動嗎?還是鮮活的東西嗎?
提問者:清晰和行動之間為什麼要如此不同?
克:哦!我們可以討論一下這個討厭的問題。不過我只是在問罷了,先生。你們全是受傳統支配的傳統主義者,不是嗎?你們說這個那個是神聖的,或重複某些頌歌,或者,如果你一點不來那一套,你也有你自己的傳統、你自己的經驗、你一直在重複的東西。這種重複帶來了領悟,帶來了清晰、鮮活、嶄新的東西嗎?
提問者:它有助於了解現在的情況。
克:過去有助於了解現在?
提問者:事情有前因後果。
克:等等,先生,等等。檢視這個問題。過去幫助你了解現在了嗎?
提問者:過去是……
克:只需聽就好,先生,聽聽過去說了些什麼。你們已經有過無數次戰爭,那幫助你避免所有的戰爭了嗎?你們有階級劃分——婆羅門和非婆羅門以及令人生厭的那一套——過去幫助你擺脫那一套種姓制度了嗎?
提問者:它應該有幫助的。
克:它應該——那我們就不明白了!你說“它應該”,那隻是觀念,那不是行動。你依然是個婆羅門,依然迷信,依然暴力。
提問者:人們並不想擺脫過去。
克:你擺不擺脫沒關係——別擺脫了,活在你的痛苦中好了。不過,如果你想了解“清晰思考”,並超越它,你就必需面對某些事情。如果你說,“不過,我不想改變我的傳統”……
提問者:你就不能至少幫我們……?
克:先生,我們不就在這麼做嗎,我們就在這麼做。注意,先生,如果過去有幫助,如果傳統有幫助,如果文化有幫助,如果這些都有助於你現在活得充分、清晰、快樂、健全,綻放良善之花,那過去就是有價值的— —但它有嗎?你背負著全部傳統,過得快樂嗎?
提問者:過去就像看一塊煙熏過的玻璃。
克:沒錯。所以,過去實際上幫不了你。
提問者:一點兒也幫不上。
克:別忙著說“不”,因為你只是在講另一個觀念。除非你去做,切斷你跟過去的聯繫,否則你不能說“是的,那沒好處”。
提問者:我們有機會了解你,因為我們聽你的演講聽了很多年。但一個小孩子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克:“我們有機會了解你,因為我們聽你的演講聽了四十年——但一個小孩子卻沒有,包括其他很多人!”你究竟為什麼要費心來聽演講?哪怕是一天,或者更糟,一听就四十年?真是悲哀!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活在哪個世界。
我們回到問題上。顯然,如果我總是在回頭看過去,我就永遠看不清現在的任何事。我需要雙眼來看,但如果一直在回頭看,我就看不清現在。我需要做的就是看現在,我不能看現在就因為我背負著過去、背負著傳統。傳統告訴我“跟離過婚的女人結婚很不好”,或者我的面子告訴我“那個人很糟糕,因為他不道德”(不管那可能是什麼意思)。我們都這麼做。那麼,我會怎樣對那個人?我的偏見即傳統,阻止了我對那個人友善和情誼。
在技術領域,過去可能有所幫助,但在生活領域,過去幫不上忙。我知道,這句話現在對你們來說還是個理論,你們會念叨這句討厭的話,還以為自己理解了。那麼問題來了:既然思想跟過去有關,而我又必須徹底活在現在並了解現在,那要怎樣把過去放到一邊卻又發揮它的作用?這就是你們曾提到的問題。明白我的問題了嗎?我得生活,我得生活在這個世界,在職場上我需要技術知識,你知道這其中涉及的一切——科學、官僚主義。如果你是教授,情況就是這樣,即使你是工人也一樣。我還明白了——今天早上我領悟了一些事情——我領悟到,要活得徹底、充分,就不能被過去干擾。於是我就問自己,“這怎麼辦得到?我怎麼能極其高效、理性地生活在這個技術世界,懂得越來越多的技術,卻又活在另一個層面上,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在同一個層面上卻沒有過去的干擾?”在技術領域,我必須仰賴過去,在另外的生活領域——沒有過去的份兒。我們明白這一點了嗎?
提問者:是的,我們現在明白了。
克:哦,很好!我問自己(不要笑,先生),現在我問自己,這怎麼辦得到。
提問者:可以過雙重生活嗎?
克: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你正在過的就是“雙重生活”。你去寺廟,用炭灰塗抹自己;你知道寺廟的組織情況,鐘鈴法器,敲敲打打。同時你又活在技術層面上。實際上你就過著雙重生活,嘴上卻說,“這辦得到嗎?”當然可以,因為你就在這麼過。但我們並不是在談論雙重生活。好好檢查一下這個問題的複雜性,我們必須得有技術知識,但又必須從知識、過去中解脫出來。這怎麼辦得到?你現在過的雙重生活已是既成事實,你在把生活搞得一團糟,你去寺廟同時又操作機器。你塗抹炭灰或不管什麼同時又去辦公室上班。這是一種瘋狂。那麼,這怎麼辦得到?你們明白我的問題了嗎,先生們?你們來告訴我怎麼辦。你們認為那不是雙重生活?
提問者:只在必要時使用技術知識,其他方面則不用。
克:但生活中你總是要用到那些知識——上班,回家,沿一條路走,看一棵樹,做官僚性工作等等。這種腦力運作時時刻刻都在進行。人們沒看到這一點。你不能割裂它,是不是?慢慢來,慢慢來。你不能把生活一分為二,變成技術性生活和非技術性生活。但這就是你們做的事,於是就過上了雙重生活。所以我們問,“可以全然生活,使兩部分都包含在整體中嗎?”理解了嗎?我們過著雙重生活,兩部分互不相關:上班,學一門技術,如此等等,同時上教堂或寺廟,敲敲打打。你割裂了生活,因此兩部分在生活中就會有矛盾。我們要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全然地生活,沒有任何分裂。不知道你們明不明白?
提問者:你希望我們……
克:不,不,我不希望你們做任何事。
提問者:(聽不清)
克:哦不,先生。你沒有搞清楚問題——請了解講者想要傳達的意思。不要回到他已經講過的話題上去,比如心理記憶什麼的,那不過是你學到的一套說辭。搞清楚講者此刻想要解釋的問題。我能不能過一種沒有絲毫分裂的生活(性、上帝、技術、生氣)——懂嗎?一種不分裂、不支離破碎的生活?
提問者:一旦這些東西結束了……
克:先生——拜託你,不要只是信口說說。我們繼續:我,生活在支離破碎中,生活在很多部分中,並不只是兩部分(我所過的整個生活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存在,它是過去造成的,我說“這對,那錯”, “這神聖,那不神聖”或“技術之類的東西沒什麼要緊,我們只是必須賺錢,但去寺廟過宗教生活極其重要”,這一切造成了分裂)——我怎樣能生活得不分裂?現在你理解問題了嗎,先生?
怎樣? (並不是“根據什麼方法”,因為你一旦引入方法,就引入了分裂)。 “我要怎麼辦?”這個問題一出來,你立刻就說“告訴我方法”,而“方法”意味著一套你練習的方法,與之相對的,還有其他方法,那麼整件事就回到了我們開始的地方。所以,沒有方法。但這個“怎樣”的問題只是在問、在搞清楚罷了,並不是在尋求一種方法。那麼,怎樣能活得毫無分裂呢?明白我的問題嗎,先生?那意味著在我的生命、我的存在的任何層面上都沒有分裂。
提問者:什麼是存在,先生?
克:什麼是存在?對不起,先生,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個問題。你看,你都沒有用心聽。你撿起一個“存在”之類的詞或“什麼是生活的目的”之類的話,然後就走開了。但我們不是在談這個。注意,先生,我怎樣生活才不會四分五裂?我沒說“好吧,我會去冥想”那就成了另一種分裂,或者說“我不可以生氣”,“不可以這,不可以那”,這種話全都包含分裂。我能活得不支離破碎、不四分五裂嗎?先生,你理解這個問題了嗎?
那麼,誰會回答你?你要求助於記憶嗎?求助於《薄伽梵歌》、《奧義書》、佛洛伊德或其他什麼人說的東西嗎?如果你求助於那些東西,試圖找出他們是怎麼說不分裂地生活的,那就是另一種支離破碎,不是嗎?
提問者:那些不尋求他們幫助的人又怎麼樣呢?
克:如果你不尋求他們的幫助,那你怎麼辦?你怎麼搞清楚這個問題?你怎麼搞清楚如何活得毫不分裂?哦,先生們,你們沒有看到這個問題的美。
提問者:通過整合。
克:我就知道你會這麼答。 (聽眾笑)這位提問者說“通過整合”,整合什麼?把所有的碎片整合在一起?拼湊在一起?那個拼湊碎片的實體是誰?是更高的大我還是宇宙、上帝、靈魂、耶穌基督或克里希那?所有那些也都是分裂的碎片——懂嗎?那麼你面臨這個挑戰,首要的事情就是你怎麼回應——明白嗎?你受到挑戰,怎麼回應呢?
提問者:在生活中解決問題,協調自己。
克:啊,真不錯!什麼時候解決? (聽眾笑)
提問者:每天。
克:每天就是沒天。
提問者:每天早晨。
克:瞧你在幹什麼。面對挑戰,你只是調整自己,你不是在回應。 (聽眾笑)。你怎麼回應,先生?
提問者:這根本不是回應的問題,因為我們只是盡量在語言上跟你溝通。
克:先生,去搞清楚你在做什麼。搞清楚。這是一個挑戰,你不能回去求助任何書籍——對吧?你不能回去找你的權威,《薄伽梵歌》以及諸如此類的垃圾。那你會怎麼辦?你看,我可以繼續解釋,先生,但你只會一如既往地接受,接著繼續老一套。好,我們來檢視一下。
這是一個新的挑戰。這個挑戰就是我一輩子都活在支離破碎中(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是如此,上帝與魔鬼、惡與善、幸福與不幸、野心和無野心、暴力和非暴力、愛恨、嫉妒),這些都是分裂的碎片,我一輩子都是這麼活的。
提問者:(聽不清)
克:那些我們都已經講過了,先生。給講者兩分鐘,好嗎?
那麼,我們怎麼回應?我過著分裂、破碎、具有破壞性的生活。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挑戰是:“我能活得沒有絲毫分裂嗎?”這就是我的挑戰。那我怎麼回應?我的回應就是“我真的不知道”,對嗎?我真的不知道。我不假裝知道。我不假裝說“是的,這是答案”。當一個挑戰拋給你,一個新的挑戰,本能的反應——我指的不是本能——正確的反應就是謙虛地表示:“我不知道。”對嗎?可你們沒那麼說。你們能老老實實坦言自己不知道嗎?你能,不錯。那麼“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樣的感覺?
提問者:(聽不清)
克:不要答得太快了,仔細搞清楚。動動腦筋。
提問者:“我不知道”就是承認事實,先生。
克:我已經承認事實了,否則我不會那麼回答。
提問者:我沒辦法搞清楚。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搞清楚。
克:好,等一下。我不知道,對吧?頭腦現在是什麼狀態——請安靜聽好——那個說“我真的不知道”的頭腦是什麼狀態?
提問者:缺乏……?
克:哦,瞧我們!你們這些人太遲鈍了。
提問者:我不知道。
(各種解釋——聽不清)
克:哦,你們太不成熟了,就像課堂裡的小孩子!我們在問非常嚴肅的問題,你們卻只是拋出一堆說辭,你們甚至不會虛心傾聽,自己搞清楚問題。
提問者:那不容易,我不知道。
克:當我們說,當你說,就像那位先生剛剛說的,他不知道,那個說“我不知道”頭腦是什麼狀態?
提問者:在等待。
克:你確實在等——先生,你年紀不小了吧?
提問者:(聽不清)
克:哦,先生。我說“我不知道”時,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我是在等著搞清楚,還是在等著有人來告訴我——知道嗎?我在等。因此,我說“我不知道”,那並非事實,因為我希望有人來告訴我,或我希望能搞清楚。聽得懂嗎?好。那麼你在等,不是嗎?你為什麼等?誰會來告訴你?你的記憶?如果你的記憶會來告訴你,你就又回到老路上了。那麼,你在等什麼?所以你說“我不等”,懂嗎,先生?沒有等這回事。不知你懂了沒有。所以,你說“我不知道”時,那表示沒人知道,對嗎?因為如果任何人告訴我,一定也是出於分裂,是不是?我不知道,因此沒有等待,沒有答案,對嗎?我不知道。那麼我搞清楚了“我不知道”的頭腦狀態,你們聽懂了嗎?那不是等,不是期待一個答案,不是回頭找某些記憶、權威,它停下來了——全都停下來了。對嗎?所以頭腦——一步步來——所以,面對新挑戰時,頭腦是寂靜的。它寂靜,因為它無法回應那個新挑戰。不知道你們明不明白這一點。明白嗎,先生們? (不對。不對。你們沒聽明白?)
你知道,當你看到一座雄偉的山峰,它的美、它的高度、它的巍峨、它的純粹一下子把你鎮住了,你寂靜無言,不是嗎?這可能持續了一秒鐘,但正是它的壯美讓你寂靜無言。一秒鐘後,所有的反應就開始了。如果你以同樣的方式看這挑戰就好,可你沒有,因為你的頭腦在喋喋不休,所以你沒有看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或分量,這個問題就是:我能活得(生活就是此時此刻的生活,而不是明天或昨日,或一秒鐘後、一秒鐘前的生活),我能活得沒有分裂嗎?這是一個宏大的問題,知道嗎?為什麼你們沒有靜下來?
提問者:因為我想活得沒有分裂。
克:啊——這是什麼意思?
提問者:我想要擺脫它。
克:這是什麼意思?探究一下。你沒有看到這個問題的宏大。你只是想進入另一種狀態,你沒有看到這個問題的分量。為什麼沒有?探索它。看到一座雄偉的山峰,看到皚皚白雪映照著清澈的藍天,那巨大的深深的陰影,那絕對的寂靜,這一切你都看得真真切切。為什麼你無法同樣真切地看到這個問題?因為你想照舊過你的日子。關於那個問題的豐富含義,你並不關心,但你說,“看在上帝的份上,快點兒告訴我怎麼到達”。
提問者:我已經在尋找到達的解決方案了
克:沒錯。比起問題,你更關心解決方案。這意味著什麼?
提問者:意味著我到不了那裡。
克:不是的。意味著什麼?檢視這個問題,檢視這個問題,先不要回答——意味著什麼?
提問者:(聽不清)
克:不是的,夫人,不要偏離問題。
提問者:(聽不清)
克:你了解那個問題了嗎?你沒有看到這個問題的分量,因為你想達成,想到達,你貪所以你的貪婪在阻礙你看到問題的宏大。那麼,重要的是什麼? (一步一步來)重要的不是問題的宏大而是你的貪婪。你為什麼貪婪,為什麼對你絲毫不了解的東西貪婪? (先生,你不介意我這樣繼續探討你女兒說的話吧)
提問者:因為滿足!
克:看看為什麼?為什麼你貪婪,你甚至還不了解怎麼回事?於是你說,“我多愚蠢,一件事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開始貪心”——對嗎?所以我必須要做的事不是貪婪,而是搞清楚那件事的含義,搞清楚它的美、它的真相、它的動人。為什麼你們沒有這麼做,卻說“我必須得到它”?
所以你們總是用老一套回應新問題、新挑戰。貪婪就是老一套。因此可以完全跟過去一刀兩斷嗎?明白嗎?過去就是那個四分五裂的東西,正是它引起了分裂,割裂了生活。所以我的問題是:可以完全擺脫過去嗎?不知你們聽懂了沒有?我能擺脫過去,我能擺脫印度教徒、佛教徒、穆斯林、基督教徒或其他的什麼身份嗎?不是“我能不能”,而是我必須。對我來說,屬於任何階級、任何宗教、任何團體都是愚蠢的。讓它熄滅吧。沒時間像你們建議地那樣去考慮它了。它已經熄滅了——懂嗎?所以,徹底跟過去切斷聯繫是可以做到的。如果你可以在一個方向上做到,就可以在整體上做到。對嗎? (哦,你們不明白)
那麼,從此時此刻開始,你能徹底從你的國家、你的傳統、你的文化、你的過去中解脫嗎?如果不能,你就是活在分裂中,生活就成了永無休止的戰場。在這件事上,沒人會幫你。沒有古魯,沒有共產主義者,沒有任何人會來幫你做。你內心深處知道得很清楚。對吧,先生們?所以,思想總是陳舊的,對吧?自己去發現這一點,不要跟我重複——自己發現它。你看,你發現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如果你發現了這一點,發現思想確實是陳舊的,那麼,所有的過去——商羯羅啊,佛啊,基督啊,全部的過去都消失了。沒有消失?那你就是還沒發現它。你們不會花力氣去發現它,你們不想發現它。
提問者:不是的,先生。我們怕迷失。
克:迷失?不管怎麼說你們已經迷失了!
提問者:還沒完全迷失。
克:可你們就是迷失的,先生們。你在說什麼啊?你嚴重迷失。只有迷失的人才會陷在無盡的衝突中。你是迷失的,但你不承認,所以,思想總是陳舊的。那麼,是什麼——這個問題太難了,現在沒法探究,我只是提出來,你們自己看著辦——你看到新東西的是什麼?明白嗎,先生們?思想總是陳舊的——仔細聽好——如果商羯羅,那個古人,說了些什麼,他的思想已經陳舊了,明白嗎?因此他說的東西絕不是新的,他用自己新創的詞彙重複他聽到過的東西,你們就跟著他重複。所以,思想從來不是新的,也絕不可能是新的。然而,現在的生活、每天的生活是活躍的當下,永遠是活躍的,當下的。因此,如果你試圖用過去的東西即思想來了解當下的行為,那你根本不會明白。於是分裂就出現了,生活變成了衝突。所以,你現在能全然生活,只活在活躍的當下嗎?如果你還不明白,因此沒有跟過去完全切斷聯繫,你就無法那樣生活,因為你自己本身就是過去。瞧,很不幸,你們只會一味地聽——如果明年我恰好再來,你們還會重複老一套。
提問者:先生,如果我們不在過去,而在當下,那當下不是也會變成過去和將來嗎——我們怎麼知道自己是對的?
克:你不必確定自己是對的.出錯吧!為什麼你擔心對錯的問題?你的問題一點兒用也沒有,因為你只是嘴上說說,你只是在推理。你說“如果這樣,就會那樣”。但如果你投入行動,你就會知道沒有“出錯”這回事。
提問者:先生,當我們回到家裡,看到孩子們,過去就迎面而來了。
提問者:也許商羯羅會消失。
克:希望他會消失。商羯羅會消失,不過孩子們還在。 (聽眾笑)孩子們是過去嗎?他們是另一回事。既然他們是活生生的人類,你能教導他們全然生活嗎,過上我們談論的生活?
提問者:沒錯,先生,你已回答了這個問題,對不起。
克:那意味著我必須協助他們變得智慧,我必須協助他們變得敏感,因為敏感、最高的敏感就是最高的智慧。因此,如果你周圍沒有學校,你就必須在家裡協助他們變得敏感,引導他們去看樹、看花、傾聽鳥鳴,帶他們種樹——如果你有個小院子的話,或者如果你沒有院子,就種個盆栽,照看它,養護它,澆灌它,不要撕扯它的葉子。既然學校不想讓他們變得敏感,不想讓他們得到教導,變得智慧(學校只為考試和謀職而存在),你就必須在家裡協助他們,引導他們跟你一起討論,討論你為什麼去寺廟,為什麼做這個儀式,為什麼閱讀《聖經》、《薄伽梵歌》,懂嗎?那麼,他們就會一直質疑你;那麼,你或任何人都不會變成權威。但是,恐怕你們什麼也不會做,因為,風俗、食物、傳統對你來說太重要了,所以你們滑回老路,照舊過醜陋畸形的生活。但我認為,擁有能量、動力和熱情,那就是唯一的生活之道。
馬德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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