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0日 星期二

知識的空虛__克里希那穆提

四個人正在吟唱,音色純悴。他們是安靜的、上了年紀的人.對世俗事物毫無興趣,但並沒有遁世絕俗,只是不受世俗的吸引罷了。他們的衣著雖舊卻很乾淨,臉色莊重.如果他們在街上和你擦肩而過,是很難引起你的注意的。但他們開始吟唱的那一刻臉就變了,神采奕奕,沒有了歲月的痕跡。他們用詞語的聲音和有力的語調創造了一種古老語言的氛圍。識到詞語的意義而獲得的深度,那些詞語在歷經了歲月和使用之後而變得神聖。吟唱所用的語言經過潤飾和完善,聲音充滿了大房間,穿透了牆壁、花園、頭腦和心靈。那不是舞台上歌唱家的聲音,而是在兩個音符的運動之間存在著寂靜目你覺得詞語的聲音充滿了你的骨髓,你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隨之搖動;你完全靜止地坐著,那使你在運動中穩住自己。它是生活、舞蹈、傾動,你的頭腦屬於它。它不是使你安然人睡的聲音,而是搖晃著幾乎傷到你。它是純粹音符的深度和美,不受喝彩、名聲和世俗的污染。它是產生一切聲音、一切音樂的音調。
他們就是詞語、聲音和意義。那些詞語的聲音很有深度,不是弦樂或鼓的深度,而是人的聲音由於意


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兒一動不動地坐在前面,他的背筆直,眼睛閉著,但並沒有睡著。一個小時後他迅速站起來走了,沒有任何尷尬害羞。他和其他人一樣平等,因為詞語的聲音在他心中。兩個小時中你絲毫不覺得疲倦,也不想移動,世界和它所有噪音都不存在了。不久吟唱停了,所有的聲音也都結束了,但它仍然在你裡面繼續,並且持續了一天的時間。四個人彎腰致敬,又成為普通人。他們說他們練習那種吟唱形式有多年之久,那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奉獻的生活。那是一種瀕臨滅絕的藝術,因為現代沒有誰願意把他的生活奉獻給那樣的吟唱;那裡沒有錢,沒有名聲,誰願意進入那樣的世界?他們說,他們很高興在真正欣賞他們努力的人面前吟唱。然後他們就上路了,依舊貧窮地消失在喧鬧、殘酷和貪婪的世界中。但是河流傾聽了,沉默著。


他是一位著名學者,和他的一些朋友和一兩個門徒一起前來。他的頭很大,小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向外注視。他懂梵文,就像其他人了解他們的母語一樣脫口而出;他還懂希臘語和英語。他熟悉主要的東方哲學,包括它們不同的流派,就像你知道加減法一樣。他也學過希臘哲學家,包括古代的和現代的。他自律嚴格,有一些日子禁語、禁食。他說他還練習不同形式的禪修。因為這些,他精力相當充沛,大概將近五十歲,衣著簡樸,十分熱切。他的朋友和門徒圍坐在他周圍,帶著排除了任何質疑的虔誠期待著。他們全都屬於學者世界,擁有百科全書般的知識、洞察力和心理體驗,對他們自己的理解十分確信。他們沒有參與談話,但傾聽著,或者說更願意聽到情況的進展。


以後他們之間會熱烈地討論,但現在他們在更高的權威面前必須保持恭敬的沉默。沉默了一段時間後,很快他開口了。他沒有為他的知識而自負驕傲。“我來這兒是一個提問者,並不是要炫耀我的知識。我知道的難道超過我閱讀的和體驗的嗎?學習是一個巨大的美德,但滿足於所知的就是愚蠢。我來這兒並不是為了辯論,雖然疑問產生時討論是有必要的。

我來這兒是為了尋找,而不是想駁倒誰的觀點。我說過,我很多年練習禪修,不僅有印度教和佛教的形式,還有西方的類型.我告訴你這些,以便你可以知道我所尋找的超越頭腦的範圍。 ”頭腦可以實踐一個系統來發現超越頭腦的東西嗎?局限在自身戒律框架範圍內的頭腦有能力尋找嗎?要發現不是必須有自由嗎?“毫無疑問,要尋找要觀察必須有一定的戒律;如果一個人想找到,並且想了解他找到的東西,就必須有規律地練習某種方式。 ”

先生,我們都在尋找一種方法脫離我們的不幸和磨難;但如果我們採用一種方式希望以此結束悲哀,那尋找就結束了。只有對悲哀的了解才會結束它,而不是實踐一種方式。

“但如果頭腦沒有得到很好地控制、專注並目標明確,怎麼會結束悲哀呢?你的意思是說戒律時了解來說是不必要的? "

當一個人的頭腦被慾望所塑造時,通過戒律和不同的實踐練習,難道就可以了解嗎?要了解,頭腦難道不應該自由嗎?

“毫無提問,自由在旅行結束時才會到來;開始的時候,人只是慾望和慾望之物的奴隸。要使自己擺脫對感觀快樂的執著就一定要有戒律,練習各種形式的成就法.不然頭腦會產生慾望並陷入慾望之網。只有奠基合適的地基,房子才能穩固:"

自由在起點,而不在終點。對貪婪以及貪婪全部內容的了解一它的本性、含意、愉快的和痛苦的影響--必須是在開始的時候。那樣頭腦就沒有必要建起一座防禦牆,約束自己反對貪婪。當你領悟到它必然導致不幸和困惑時,抵制它的戒律就沒有意義。一個現在把很多時間和精力花在戒律的練習上、花在各種衝突之中的人,如果能夠把同樣的思想和注意力放在對悲哀的全部意義的了解上,那他就會徹底結束悲哀。但我們陷於抵制和戒律的傳統中,對悲哀的方式毫無了解


“我在聽,但我不明白。”

頭腦執著於基於假設和經驗的結論時能夠傾聽嗎?毫無疑問,只有當頭腦不用已知來翻譯它聽到的東西時,一個人才能傾聽。知識阻礙傾聽。一個人可能知道很多,但要傾聽與所知完全不同的東西,就必須把知識拋在一邊。不是這樣的嗎,先生?

“那一個人怎麼判斷所說的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呢?"

真實和虛假不是基於觀念和判斷,不管它們是多麼聰明而古老的。在慮假中領悟真實的,在所謂的真實中找出虛假的,把真理看作真理,需要一個不陷於自身束縛的頭腦。如果一個人的頭腦帶有偏見,陷於自己和他人結論與經驗的框架中,又怎麼能看出觀點的真實和虛假呢?對於這樣的頭腦,重要的是覺知它自身的局限.

“陷入自身製造的網中的頭腦怎樣做才能解放自己呢?"

這個問題不是反映了頭腦正在尋找新的方式嗎?還是說它要為自己發現尋找和實踐一種方式的全部意義?不管怎麼說,當一個人實踐一種方式、一種戒律時,目的都是要達成一個結果、獲得一定的品質等等。取代世俗事務,一個人希望得到所謂的精神事物;但是在這兩種情況中目標都是得到。一個人在禪修並實踐一種戒律以便到達彼岸,另一個人努力工作以滿足世俗的野心。兩者除了語言上的差別,沒有其他差別。它們都是有野心的,都是貪婪的,都關注自身。


“那是事實,先生,怎樣去除嫉妒、好心、貪婪等等呢?

又是這個間題,請允許我指出,這個“怎樣”,這個看上去好像會帶來自由的方式,實際上只會讓一個人結束探究問題、困擾理解。要完全了解這個問題的意義,就必須考慮努力的整個問題。渺小的頭腦正在努力不再渺小,但它仍然是渺小的;貪婪的頭腦約束自己變得慷慨,但它仍然是貪婪的。努力成為什麼或者不成為什麼只是自我的延續。這個努力可能被看作是自性、靈魂、內心中的上帝等等,但它的核心仍然是貪婪、野心,也就是自我,以及它所有有意識無意識的屬性。

那麼,你是主張,所有要達成一個結果的努力.不管是世俗的還是精神的,本質上都是相同的,也就是以自我為基礎的.這樣的努力只會維持自我。 ”

是這樣的,不是嗎?實踐美德的頭腦不再是品德高尚的。謙虛是不能被培養的;當它這樣做的時候,它就不再是謙虛的。


“那是清楚而中肯的。現在,既然你不贊同緩慢的治療,那什麼是真正努力的本性呢?"


當我們覺知努力的全部意義和它所有的含義時,還會有我們覺知的努力存在嗎?


“你已經指出任何轉化,不管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都是這個'我'的延續,都是以慾望來確認的結果,都是慾望的目標。一旦這個事實被了解了,你在問,現在還存在任何我們所知道的努力嗎?我可以感覺到可能發生的是,在這種狀態中所有的努力都消失了。 ”


僅僅是感覺到這種狀態的可能性並不是了解了日常存在中努力的全部意義。只要有一個觀察者正在試圖改變、得到、拋棄他所觀察到的事物,那就一定有努力;不管怎樣,努力是真實存在和應該是什麼― 也就是理想之間的衝突。當這個事實被了解了,不只是口頭上或智力上的了解,而是深入的,那麼頭腦就會進入一種所有我們所知的努力都不存在的狀態.

“體驗這種狀態是每個尋找者熱切的願望,包括我自己在內。”


它不可能被找到,它只能不請自來,找到它的慾望驅使大腦收集知識、實踐戒律,作為一種得到它的方式一~那就又是屈從一種模式以便獲得成功。知識是體驗那種狀態的障礙物。

“知識怎麼會是一種障礙呢?”他用一種非常吃驚的語氣問。


知識的問題是很複雜的,不是嗎?知識是過去的運動。知道就是宣稱事情已經存在。宣稱知道的人就不再了解真實。先生,我們究竟知道什麼呢?

我知道一定的科學和倫理事實。沒有這樣的知識,文明世界將重返野蠻狀態,顯然你並不贊同這樣。此外,我還知道什麼呢?我知道有無限的慈悲,也就是至上。

那不是事實,它是一種心理的假設,受到束縛的頭腦相信至上的存在。一個受到不同束縛的人會主張至上是不存在的。兩者都受到傳統、知識的限制,因此誰也不會發現真實。再次回到剛才的問題,我們知道的是什麼呢?我們只知道我們所閱讀的,所體驗的,被古代的老師、現代的古魯和解釋者所教導的。


“我不得不再次贊同你的現點。我們都是過去和現在結合體的產物。現在是由過去塑造的。”


將來是現在的變相延續。但這並不是一個贊同的問題,先生。一個人要么看清事實,要麼看不清。當事實被我們兩個人看清時,贊同是不必要的。只有存在不同觀點時,贊同才會存在。


“先生,你說我們只知道我們被教導的東西;我們只是過去的重複;我們的體驗、觀念和渴望都是對我們束縛的呼應,沒有別的。但完全是這樣的鳴?自性是我們自己創造的嗎?它只是我們自己慾望和希望的投射嗎?它不是一個發明,而是必需。 ”



必需的東西很快被頭腦塑造出來,然後頭腦被教導要接受所塑造的。一個健康人的頭腦可以被訓練去接受或者不接受一個特定的信條,兩者都是必需、希望、恐俱、得到安慰和權力的慾望的產物。


“經過你的分析,你又使我認識到一定的事實,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困惑狀態。但是仍然存在一個問題,陷入自己困惑之網的頭腦要做什麼呢? "


只是要讓它別無選擇地覺知到事實:它是困惑的;任何從這個困惑中產生的行動只會導致更大的困惑。先生,如果頭腦要發現至上的真實,它難道不應該讓所有的知識死去嗎?

你問的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我可以讓所有我所學的、所讀的、所體驗的死去嗎?我真的不知道。 ”

對頭腦來說,自發地沒有任何目的和強制地讓過去死去不是有必要的嗎?作為時間結果的頭腦、閱讀學習的頭腦、對它所教的東西進行冥想的頭腦,只是過去的延續。這樣的頭腦怎樣體驗真實、無時問性和新事物呢?它怎樣探測未知呢?毫無疑問,要了解、要確定是一種空虛、驕傲的方式。只要一個人知道,就沒有死亡,只有延續。所有延續的東西不可能處在無時間性的創造狀態中。過去停止污染,才是真實。那就沒有必要去尋找它。頭腦的一部分知道沒有永恆,沒有它可以休息的角落;但是曾經約束自己、公開或秘密尋找的另一部分要建立確定的、永恆的、超越懷疑關係的處所。因此總是有無盡的衝突,要成為什麼或不成為什麼的奮鬥,我們在衝突和悲哀中度過我們的日子,成為我們頭腦堅壁中的犯人。牆壁可以被推倒,但是知識和技術不是獲得自由的工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