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9日 星期一

擦掉心理創傷__克里希那穆提

我們已經探討了思想、記憶、知識和經驗的本性,我們知道了思想怎樣毀掉日常生活中的人際關係。同時,知識、思想和觀念在日常生活中又是絕對重要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對我來說,如果我們還算認真的話,我們必須深入地探究這個問題。因為當今這個時代如此之混亂,我們必須要深入地探究,必須要趕快覺悟。
我們過著膚淺的生活,我們肆無忌憚地表達著腦子裡冒出來的每一個想法,日子一天天就這樣過去,這是多麼膚淺的生活。所以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思想到底在整個意識中佔什麼地位?潛意識是意識裡面隱藏的部分,是秘密潛伏的所在。我們的生活環境、我們的社會,怎樣通過教育等東西污染了我們的潛意識?我們的整個心智到底被污染得有多嚴重?有沒有可能把心智從“文明社會”的污染中解放出來?心智可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嗎?
只有徹底看穿了思想的來龍去脈,我們才能回答這些問題。所以我現在要談談思想是怎樣遮蔽心智的,談談我們身處其中的文化是怎樣控制著思想的,因為思想是物質的。
我要再次提醒,不要沉溺於理論、推斷或者概念層面,我們要一起探索:幾千年來一直被文化、社會、生活環境深深地控制著的心智,有可能重歸“純淨”嗎?我們是否明白自己被深深地毒害了?我們可不可能深入徹底地探知內在?我們可不可能徹底地澄清心智,並因此而重獲自由?
你知道,如果不是我們直接感知到的事情,我們就不應該談論,否則我們就變得虛偽,否則我們就是在重複別人的意見、結論,重複別人的幻覺。別人成了無上權威,我們只是唯唯諾諾的跟班。你必須放下所有的外部權威,放下他們的知識,放下他們的見解,自己探索,得到自己的感悟。這樣你所說的話至少對你是真實不虛的,這樣才能誠實懇切,腳踏實地。我想我們應該花一點時間來搞明白這個問題:我們在多大程度上是二手貨?我們多麼容易就接受別人的話,我們輕率、流利、靈巧地鸚鵡學舌,我們一直都在說著別人的話。
 我們將要一起探索:心智,你的心智,人類的心智,可不可能完全不受控制,這樣就完全自由,同時又能與他人和諧相處?社會,就是說文化、各個經濟階層、各種社會活動造就了我們的自我形象,對嗎?請不要輕易接受我說的話。你必須徹底地質疑每個人,質疑他們的每一句話,特別是那些有關心理的話,這樣你就不會把別人當成權威,你就可以自己探索,你的發現才真正是你自己的。
我們剛才說到,我們處身其中的文化,就是經濟狀況、宗教分支、社會階層、遵從權威和模仿他人,造就了我們的自我形象。就是說,你有一個關於自己的形象,對嗎?不只一個形象,恐怕有六七個吧!這些形像是怎麼形成的?是誰造出了這些形象?當然是文化及其相關的——宗教、心理、教育、環境、經濟——造出了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我是什麼,我應該是什麼。我想這一點毋庸置疑。如果我出生在特定的生活環境裡,我從小就視之為理所當然——我此生此世是一個天主教徒、一個新教徒、一個印度教徒,或者無論哪一種民族主義者。這個形像根深蒂固,“我”就是這個形象,全靠它來安身立命。請你看清這一點。不是看清我的描述,而是看清事實真相。描述和描述的對像是兩回事。我可以描述一座山,但“描述”不是山。
所以這些形象就是我們的意識,意識的內容就是意識。你跟上我的思路了嗎?現在是個美麗的早晨,我們應該出去走走,去看看陽光和陰影,高高的山脈,潺潺的流水,還有寧靜的、晨霧瀰漫的樹林。它們是這樣美麗,它們蘊藏著自己的秘密。但是我們卻坐在這裡,一本正經地認真,而且我們應該特別認真,因為我們必須要創造一種截然不同的文明,一種全新的人類。這不是離經叛道,而是一種全新的人類行為:徹底地了解自己,並且超越自己。
  我們有一個關於自我的形象。這個形像是我們膚淺的思想的一部分。從外面看,只能看到它很少一點,但是它卻根深蒂固地存在於內心。自我形象扎在我們裡面的、深深的根,可以被挖出來嗎?它對我們深刻的控制,可以被暴露、了解和超越嗎?這就是我想要討論的問題。從外面看,我甚少顯露我自己,就像一座冰山,十分之一浮在水面以上,十分之九藏在水下。水下的部分是隱藏的、秘密的、不見天日的、從未被意識知曉的——這部分可以完全暴露嗎?這樣外在和內在就不再衝突;這樣就成就了甚深觀照,甚深覺悟;這樣我們斷斷續續、支離破碎的心智終於可以健全、完整和自由?這就是我的問題。我不知道你是否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如果沒有,我們現在問這個問題,你必需面對這個問題。你如何看待它,如何面對它,取決於你的天性禀賦、你的興趣愛好、你的精氣神和你的生命力。
這個形象、這個結論,有很多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標籤,但是這無關緊要。我們將繼續使用形像這個詞,繼續使用形象和結論。這個形象經常會遭受外在和內在的創傷。每一句友愛或者憎惡的話都會產生效果。從孩提時代開始,我們的自我形象就飽受傷害。我們人類總是很恐怖地傷害別人。這個由社會和思想造就的形象,時而被傷害,時而被奉承。所以一直以來就這樣:傷害,抵抗,然後在我的周圍築起一堵牆。膚淺的傷害也許比較容易對付,但是我要問:可以擦掉人類心靈深處的創傷嗎?可以完全不留痕跡地擦掉嗎?  
  你被傷害了,不是嗎?從孩提時代開始,你的媽媽、你的爸爸、你的老師、你的阿姨或者其他什麼人就說,“你沒有哥哥那麼棒”,“你不那麼聰明”,“你看上去不好” ,“你像那個阿姨一樣醜”。你沒經歷過這些嗎?當你在學校的時候,他們把你和其他孩子相比較,誰更好、誰的分數高,比較帶來深刻的傷害。當你把一個孩子和其他孩子相比較的時候,你正在毀掉這個孩子。這些傷痕都累積在那裡,在以後的生活中,它們會演化為暴力、焦慮或者其他什麼來逃避傷痛。幻想也是一種逃避,幻想是另外一種形象,你幻想著不再被傷害,這是一種神經病。不是嗎?請你看著你自己。我的話是一面鏡子,讓你能夠看著你自己。
 現在的問題是,這些傷害可以被擦掉嗎?可以完全不留痕跡地擦掉嗎?這樣曾經被傷害過的,並且現在已經覺悟了的心智將不再受到傷害。因為歸根到底,單純是一種沒有傷害的心智狀態。單純這個詞的意思就是不被傷害,也不傷害。單純不是基督徒所說的羔羊那類東西,單純是一種不會被傷害的心智,因此也不會傷害別人。我們來看看這個問題。
  這是可能的嗎?我的一生都在傷害中度過,我很敏感。你知道傷害是什麼,你已經傷痕累累,你知道這些傷痕對以後的生活意味著什麼。我被傷害了。我發現我可以相當聰明地對付膚淺的傷害。我知道怎樣做。我可以抵抗,在我周圍築一堵牆,把自己隔絕起來,這樣就不會被傷害了,長出一層厚厚的皮——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做。但是在那個背後他們都傷痕累累。或者一個人可以對傷害全不抵抗,僅僅是溫柔地直面傷害。因為只有溫柔的心智永不會受傷。你明白這個嗎?你曾經見過春天新生的嫩葉嗎?嚴寒的冬天過去了,一片新葉剛剛長出來,在溫暖的春陽中,樹葉閃閃地發著光,它是那樣柔弱,卻飽含著生命力,它生長在這裡,風雨根本奈何不了它。這就是溫柔。
我們可以在外表上裝扮成柔軟的樣子,但是膚淺的裝扮解決不了問題。問題是:傷害可以被全部擦掉嗎?那些藏在潛意識深處的傷痕,那些深刻的傷痕,如何能擦掉它們?可以依靠分析嗎?分析這個詞的根本意思是撕碎。不管你分析什麼,都是將它撕成碎片。但誰是那個能夠分析碎片的主體呢?是思想的另一部分,不是嗎?思想本身就是整體的一塊碎片。你跟上我說的話了嗎?所以作為碎片的思想分析檢查其他思想的碎片,就是繼續把它們撕成碎片。如果你看清楚了,如果你領悟了這一點,你就不再分析了。你領悟到了嗎?  
分析意味著分析者、時間,還有分析本身都必須完整。否則就留下了一堆殘骸,第二天,殘骸又繼續分析。就這樣,你連續好多天、好多月、好多年,不停地分析,永遠都對著殘骸,而不是整體。所以,如果你看清了這個真相,明白了其中的危險性,不管是公開的還是在私底下,你永遠都不會沉溺於分析了。我可以繼續往下講了嗎?這就是說,你完全停止了分析,無論是集體性分析、個體分析,還是專業分析。
所以分析不可能擦掉深深隱藏的創傷。那麼面對創傷你怎麼辦呢?我將繼續討論,請你認真地跟我一同探索。你會怎麼做呢?我不會分析,我看到了分析的愚蠢——不是因為別人這樣說,是你親自看到了這一點。因此,我該怎麼辦呢?怎樣擦掉隱藏在深處的創傷?夢想可以擦掉它們嗎?夢想是必需的嗎?心理學家和精神分析專家說你必需做夢,否則你就發瘋。夢是白天事情的延續。顯然,如果我們對白天的事情充滿覺知,我們明了我們的思想、我們的感情、我們的反應,運用它們,觀照它們,不把它們小題大做,只是觀照它們,那麼當我們入睡的時候,還必須做夢嗎?  
如果分析和夢想都不是答案,那麼答案是什麼?怎樣擦掉全部的傷痕,從朋友、從偶然的熟人、從密切關係裡面得到的傷痕——怎樣擦掉?你正在等待我給你答案嗎?你正在等嗎?我猜恐怕是這樣的。現在,讓我們停一下,如果沒有人能給你答案,沒有人,你該怎麼辦?你已經看到了分析不是答案。你已經看到了,夢想對特定的生命階段有些意義,但是夢想根本上毫無價值。如果你在白天裡生機勃勃,充滿了精氣神,沒有衝突或者小心觀照著各種衝突,那麼當你入睡時,你會發現?不是必需的。因為不做夢,你的心智、你的頭腦就可以完全休息。白天的衝突毀壞了心智和頭腦,夜晚才會做夢。
如果你在白天的生活裡面擁有和諧與秩序,夜晚頭腦就不用忙著重建了。你明白了嗎?來吧,動動腦子!只有看清了生活中的種種紛爭,你才可能擁有和諧與秩序。看清紛爭並不等於就是秩序。如果你創立某種秩序,那麼它只是一個設計圖,不是嗎?如果你開始懂得了,雜亂無章本來就是生活的一部分——那些醜陋、瑣碎、爭吵、嘮叨,那些閒言碎語,那些愚不可及,還有所有的一切,向它們永遠地敞開,提供選擇的空間——那麼,紛爭的清晰之刻,就是和諧與秩序誕生之時。
現在,如果沒有任何人可以回答你的問題,沒有人告訴你答案,你必須獨自面對問題,你的答案是什麼?怎樣擦掉深刻的傷痕,這樣心智就不再被傷害?你是個聰明人,你讀過很多書,你能夠引用弗洛伊德、卡爾·榮格還有所有專家學者的話,你的答案是什麼?請你老老實實地說,你的答案是什麼?你能非常誠實地說,“我真的不知道”嗎?現在,請你小心,你能完全真誠、完全老實地說,“我真的不知道”嗎?你還在忙著從書本中找尋答案嗎?你還在忙著從聲稱知道答案的什麼人那裡找嗎?來吧!你能完全真誠、完全老實地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答案。我知道問題是什麼,我完全了解它的意義,了解它的深度和重要性。我已經認真考慮它了,觀察它,從各個角度探索它、參究它、檢驗它,但是我沒有答案”嗎?
問題之所以成為問題——請仔細地聽了——什麼讓問題成為問題?只有當你試圖去解決它的時候,問題才存在。請你仔細地聽我說。我有一個問題,我想要擁有這樣的心智:它清晰明澈,從未受過污染,從未受過傷害,自由自在,生死攸關,充滿了美麗和生命力。我探究這個問題,我發現分析,還有詮釋夢想,無法帶給我這樣的心智。我不會去找什麼人對他說,“請你幫助我”,也不會去追隨那些讓我“忘掉一切,想著神明”的宗教上師。我看到所有這一切都沒有意義。於是我只好放棄了,它就變成了一個問題。然後我說,為什麼它變成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對它無能為力,它就不是一個問題。你跟上我說的話了嗎?只有我想我可以做些什麼的時候,它才是問題。我不知道你明白了沒有?
如果我遇到了一座巍峨的高山,我根本無能為力——它就在眼前,高聳入雲,威嚴、宏大、堅實、壯觀——我為什麼要把它當作一個問題?只有當我想要爬上它的時候,只有當我想要翻越它的時候,它才變成一個問題。但是如果我發現我根本無能為力,它還是一個問題嗎?如果它不是一個問題,那麼問題就解決了,不是嗎?請注意,這不是花言巧語,這是真理。一條河從旁邊流過,洶湧澎湃,水量豐沛,濤聲震天。只有當我想要渡到河對岸的時候,我想像對岸一定比此岸更自由、更美麗、更可愛、更寧靜,這樣過河就成了一個問題。但是我發現我過不了河——我沒有船,我不會游泳,我不想嘗試。這樣,什麼事情發生了呢?我不滿意待在河的此岸。你明白嗎?但是這並不是一個問題。我不知道你是否完全明白了?這樣我的傷痕就不是問題。所以我沒有受傷。噢,如此簡單,只要你看看!它是如此簡單,以至於你根本不去看。
現在,讓我們先放下這個問題,繼續往下討論。我們的自我形像是在社會的影響下產生的,是由我們身處其中的文化決定的。文化說,你必須比較,你必須用他人來度量你自己。把你自己和英雄人物比較,和聖人比較,和聰明的人比較,和那些把名字留在書頁和雕塑上的人比較;從小到大,在你的成長過程中,你必須不停地比較。你正是這樣做的,是不是?不停地度量你自己。這種度量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你對自己說,“我很聰明”或者“我很遲鈍”。你遲鈍是因為你把自己和他人相比較,他人更聰明、更有學問、更狡猾、更有才智、更如何如何——當你度量的時候,必定產生長短高下的分別,對嗎?這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現在,我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度量?度量是強加給我的,還是我自己精心栽培的? ——更大的汽車、更大的房子、更高層次的心智、日積月累的成就。我們的存在完全建立在度量之上——富人、窮人、健康的人、不健康的人,這個人是聖人或者是罪人。
我們的心智可以不度量、不比較嗎?你可以這樣做嗎?你曾試過完全摒棄心理上的比較嗎?當你試穿一件衣服的時候,你必須要比較,我說的可不是這種比較。當你建造一座房子的時候,你必須要比較。比較在某些時候是必須的,但是心理上的比較也是必須的嗎?比如,涉及耶穌基督或者佛陀,也必須比較嗎?從小我們被要求和他人比較,我們因此而傷痕累累。如果我不比較,我就不會受傷。現在我該怎麼辦?我比較嗎?你坐在那裡,我坐在講台上;有高有低,我們被隔開了。你說:“天哪,坐在講台上的那個人怎麼知道那麼多?而我知道的這樣少。”比較無休無止。
當你比較的時候,你就是劣等的或者是超級的。你通過比較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結論帶來神經病式的習慣。我通過比較得出了結論,不管真實情況如何,我都堅持這個結論。因為我比較過了、觀察過了、學習過了,我得堅持。你注意到這個問題了嗎?這是神經病的狀態,不是嗎?現在,我為什麼比較?部分因為習慣,部分因為繼承傳統,部分因為這裡面有利可圖,比較讓我覺得我是活著的。因為我在奮鬥,我排除萬難變得像你一樣,比較給了我生命力——雖然它也帶給我沮喪這類東西。
所以現在我問自己,雖然我對生活並不滿意,但是生活可以完全沒有比較嗎?當我不再比較,我會對真相心滿意足嗎?或者當我不再比較,我就直面真相,當我比較,我就從真相面前逃跑?因此,比較是在浪費我的能量,我需要能量,必須有很大的能量,才能夠直面真相。比較會浪費能量嗎?如果你看清了這一點——不是我,是你自己看清了這一點——那麼你就不再會為比較、度量而浪費能量,不再會為感覺自己是劣等的或者感覺自己是超級的而浪費能量,不再會為情緒沮喪這類東西浪費能量。因此你就有能量去面對事實真相,就是面對你自己。你怎麼知道你自己缺乏才智或者遲鈍?因為你在和他人比較,所以你說,“我缺乏才智”?如果你不比較,你是遲鈍的嗎?你不知道嗎?所以你開始面對事情本?。來吧,動動腦子!
我們有一大堆形象,來自宗教、經濟、社會的形象,建立在關係之上的形象,等等。這些形像是根深蒂固的結論。如果我不試圖去分析或者用夢想去詮釋,如果我只是清醒地觀察,那麼問題就不會出現。我不知道你看清這一點了沒有?思想造成了問題。思想說:“是的,我比較,我有形象。我被傷害了,我必須要超越它們”——這些都是思想說的話,這些都是思想造出的形象。所以思想永遠圍繞形象造出問題。你跟上我了嗎?當我們看清了其中的真相,思想就不會造成問題了。天哪,這一切是多麼簡單、多麼精妙、多麼美麗!一旦你看清楚了,所有的把戲就立刻結束了!你就有能量來面對事實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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