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9日 星期一

自由(2)__克里希那穆提 Krishnamurti

明白這一切:明白若要檢視,須有自由(而且若要仔細檢視,需要的不是克制和模仿,而是學習);明白我們的心是如何受社會、過去的制約;明白一切由大腦源生的思想都是舊的,無法了解新事物。明白了這一切,心將完全安靜下來。這安靜不是控制和塑造出來的。要讓心安靜,沒有什麼方法或系統,不管是日本禪學、印度的某一系統皆然。明白這一切,也就是不光理論上知道​​,而是真正的看見後,就會產生一種行動。這種明白是解除恐懼的行動。所以,只要有恐懼產生,就立刻會有這種認知,也就立刻結束恐懼。


愛是什麼?對大部分人而言,愛是快樂,所以就是恐懼。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愛。我們一旦明白恐懼和快樂,那麼愛是什麼?誰來回答這個問題?我、某個僧侶、這本書?是不是要有一個外在機關來告訴我們,說我們做得很好,繼續下去?或者那是完整的檢視、觀察,看見快樂、恐懼、痛苦整個的結構與本質以後,我們才發現這個“觀察者”、“想的人”,即是思想的一部分。不然就沒有“想的人”,兩者不可分;想的人就是思想本身。明白這一點,就有美和巧妙。這樣說來,探索恐懼的這個心又在哪裡?你們知道嗎?心既然已經通過這一切,那麼現在心的狀態如何?現在的心跟以前的心狀態一樣嗎?心已密切地看見所謂思想、恐懼和快樂,已經看見這些的本質,已經看見這一切,那麼它目前是什麼狀態?顯然,這個問題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回答。但是你只要深入其中,就知道它已經完全轉變。

    
問:(沉默)

    
克:問問題最簡單不過了。我講話的時候,可能有的人一直在想我們的問題是什麼。我們關心的是問題而不是“聽”。我們必須問自己問題,不只是現在,什麼時候都一樣。問“對”問題比得到答案重要多了。解答問題在於了解問題。答案不在問題之外,在於問題之內。如果我們關心的是答案和解答,就無法仔細檢視問題。大部分人都急於解決問題,所以看不到問題本質。要看到問題本質,必須要有力、勇猛、熱情,而非怠惰、懶散,但大部分人是如此。我們若想解決問題,必須變成另一個人。不論是政治、宗教、心理,我們的問題不是由誰來解答。我們必須先擁有極大的熱情和生命力,努力地看待和觀察問題,然後你會發現答案其實清楚地顯現在那裡。我不是說你們絕不要問問題,你們要問。你們必須懷疑每個人說的每件事,包括我在內。

    
問:檢討個人的問題會不會有太過內省的危險?

    
克: 為什麼不能有危險?十字路口就有危險。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因為“看”有危險,所以就不要“看”?請允許我敘述一件事,記得有一次,一個有錢人跑來找我們。他說:“我對你們談的事情很認真,很關心。我要解決所有的'這個和那個'—你們知道,就是一般人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我說,“好,先生,讓我們來解決吧!”於是我們開始談。他總共來了幾次。第二個星期他對我說:“我一直在做惡夢,很嚇人的夢。我看身邊的事物好像都在消失,所有的東西都走了。”然後他說,“這可能是我探索自己的結果。我看這很危險。”從此再也沒來過。我們每個人都希望安全,都希望自己的小世界是“秩序井然”的,認為那里平安無事。但這個世界就是沒有秩序。我們的世界是某種關係的世界,我們都不希望這種關係受干擾—先生和妻子的關係使他們緊密結合;但這層關係裡有悲傷、疑慮、恐懼、危險、嫉妒、憤怒、支配。

    
不過,的確有一種方法可以沒有恐懼和危險的看待我們自己。這種方法就是不要有任何怨恨、任何道理。你就是看,不要解釋,不要判斷,不要評價。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渴望看到“實然”。實然中有什麼危險?人類是暴戾的,這是實然。人類帶給這世界的危險是這種暴戾的結果,那是恐懼的產物。那麼觀察這些實然,根除這種恐懼會有什麼危險?是因為我們帶來另一種社會、另一種價值觀嗎?觀察實然,心理上、內在的看見事物的實然,有一種高度的美。這並不是說事情是怎樣我們就怎樣接受,這也不是說我們對實然應該怎樣或不該怎樣。因為,僅僅認知實然就會產生突變。但是我們必須先懂得“看”的藝術,而“看”的藝術絕非內省的藝術和分析的藝術,而是不作選擇的觀察。

    
問:難道沒有一種自發性的恐懼嗎?

    
克:你說這是恐懼?你看見火燒起來,你看見懸崖,你就跳開,那是恐懼嗎?你看見野獸,看見蛇,你就逃走,那是恐懼嗎?那是不是知識?這種知識是制約的結果,因為你一直受制約要避開危險的懸崖;因為如果你不避開,你就會掉下去,那一切都完了。你的知識告訴你要小心,這種知識是恐懼嗎?但是我們大家區分彼此的國籍和宗教時,那是知識在運作嗎?我們在區分我和你、我們和他們時,那是知識嗎?這種區分,這種造成危險、將人分門別類的區分,這種造成戰爭的區分,其中運作的是知識還是恐懼?那是恐懼,不是知識。換句話說,我們分裂了自己。我們自己的一部分必要時會依照知識行動—譬如避開懸崖、汽車等。但是我們卻沒有明智到懂得民族主義的危險,人與人之間有所分別的危險。所以我們身上有很小的一部分很明智,其餘的則不然。有分裂,就有衝突,就有悲慘。分裂、我們心中的矛盾,即是衝突的本質。這種矛盾無法整合。我們要整合的是自己心中的某種“毛病”。我也不知這怎麼說。將兩種分裂的對立質素整合起來的會是誰?這個整合者難道不是分裂的一部分?我們只要看見全體、認知全體,不做任何選擇,就沒有分裂了。

    
問:正確的思想和正確的行為之間有什麼差別?

    
克: 你只要在思想和行為之間用到“正確”這個字眼,“正確”的行為就成了“不正確”的行為,不是嗎?你用“正確”這個字眼時,心中已經有了何謂“正確”的概念。你有了所謂“正確”的概念,這個概念就“不正確”了。因為這個“正確”是依據你的成見、制約、恐懼、文化、社會、癖好、宗教等成立的。你有標準,有模式。這個模式本身就不正確、不道德。社會道德觀並不道德。你同意嗎?如果你同意,那你就排除了社會道德—這社會道德指的是貪婪、嫉妒、野心、國籍分別、階級崇拜等一切。但是你說同意時,你真的已排除了社會道德嗎?社會道德是不道德的—你真同意嗎?或者你只是說說?先生,真正的道德或德性是生命最不平凡的事。這樣的德性與社會環境的行為完全無關。真正的德性必須完全自由。但是只要你遵循的還是社會道德,諸如貪婪、嫉妒、競爭、崇拜成功之類的,你就不自由。你所知道的這一切道德都是教會和社會推崇,並冠上道德之名。

    
問:但是我們只能等待這種“明白”自然發生嗎?或者我們可以利用什麼規律使它發生?

    
克:我們需要利用什麼規律才知道“明白”是一種行動?需要嗎?

    
問:請你談一談安靜的心,心靜是不是規律的結果?

    
克: 先生,你看士兵在教練場上很安靜,腰背挺直,槍抓得筆直。他每天操練,每天操練。他身上的自由毀了。他很安靜,可他是安靜的本身嗎?你看小孩子,全神貫注玩玩具,這就是安靜嗎?一旦拿走他的玩具,他就原形畢露了。所以,規律(先生,請你務必了解規律,永遠的了解,這不難),規律會帶來安靜嗎?規律會造成呆滯,造成停頓,但是會帶來安靜—非常積極而又寧靜的安靜嗎?

    
問:先生,你希望我們這些人在世界上做什麼事?

    
克:很簡單,先生。我什麼都不希望,這是第一點。第二,活在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美得神奇。這個世界是我們的,這是我們所依賴的世界。可是我們不會生活,我們不僅狹隘,也很焦慮,彼此之間相互隔離。我們是驚嚇的人。所以我們不生活,我們與他人沒有關係,是孤立而絕望的人,也不知道所謂“活在喜悅和福佑中”是什麼意思。只有排除生活中的種種愚昧才能這樣活。要明白我們的種種關係,不只是人與人的關係,還有人與觀念,與自然界,與一件事物的關係,惟一的可能就是排除生活中的一切愚昧。我們在這種關係中發現自己的實然,自己的恐懼、焦慮、絕望、孤獨,發現自己極度缺乏愛。我們腦子裡都是理論、語言、知識。都是別人說的。我們對自己一無所知,所以我們不知道如何生活。

    
問:你如何用人腦解釋意識的各層次?人腦似乎是自然之物,心似乎不是自然之物。除此之外,心好像還有意識的部分和潛意識的部分。我們如何才能看清這些?

    
克:心和腦之間有什麼差別,先生?實際的、自然的腦是過去的結果,是幾千億個昨天,連帶記憶、知識、經驗的產物。自然與非自然(心理)不是一個整體的全部嗎?將心分為意識和潛意識,分為腦和非腦的不正是我們自己嗎?我們難道就不能看整體是整體而不分裂嗎?潛意識和意識差別很大嗎?或者潛意識並非整體的一部分,而是我們的分別?這裡產生一個問題:意識的心如何知道潛意識的心?偶然的運作,也就是那些日常生活的事物能夠觀察潛意識嗎?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時間討論這些。你們累不累?各位,請不要將坐在溫暖的室內聽人講話看成消遣。我們討論的是嚴肅的事,如果你們今天有工作,那麼你們一定累了。人腦的負載超過一個量就無法再接受事物。然而討論意識和潛意識卻需要一顆敏銳而清楚的心。我懷疑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以後,你們還能這樣所以如果你們同意,我們是不是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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